鄒翃燕:醫(yī)生說3到6歲是黃金時期,如果我錯過了將來可能會后悔一輩子,所以我跟醫(yī)生說不論怎樣,下刀子,只要你們開門我就會來。當時和我一起,也是一個腦癱的孩子,兩個人一起做這個治療,因為太疼了,大哭,但是他們也是一個媽媽帶著一個兒子,后來他媽媽,聽到兒子在里面哭,她媽媽自己就在外面哭,哇哇哭,后來過了一個月,那個媽媽就說,這實在受不了了,咱們娘倆兒不遭這罪,然后就停止治療了,然后過了幾年,我媽媽有一次偶然在菜市場碰到這個媽媽,相互交談,她說你孩子怎么樣了,我媽就說他上學去了,她說不要你送嗎,我媽媽說自己可以,送到學校自己可以上學再接回來,我媽就問你兒子怎么樣,這個媽媽沒說話當時就哭出來了,哭得很傷心,她說她的兒子現在還不能出門,因為沒有堅持治療一直就這樣了。

  鄒翃燕:很遺憾就是沒有堅持,絕大部分家長都治著治著就放棄了,因為它不像感冒發(fā)燒,打一針下去馬上就退燒了,你可能治療一個月半年一年,你都看不到明顯的改善和效果。

  記者:那5年10年有沒有效果?

  鄒翃燕:有,一定有,其實我留下他是不理智的行為,但是在整個培養(yǎng)他帶他的過程中,我越來越清醒越來越理智,因為如果他哭,我也跟著哭,這事就沒法弄了。孩子摔倒了,他放聲大哭,一定是有人心疼他,他才哭,有大人在旁邊看他才哭,你觀察那孩子他摔得很疼,但是如果旁邊沒人,他拍一拍哼兩聲可能就走了,我是那個沒有人看的孩子,所以我不哭,我哭也沒有用,我必須要假裝堅強。裝久了,就真的變得很堅強了,所以在孩子面前,我就是山,人家父愛如山,但是沒有那座山我就是那座山,任何時候孩子看到我,他心里就踏實了。

為了丁丁的治療費用,鄒翃燕曾在外面做過多個兼職。為了丁丁的治療費用,鄒翃燕曾在外面做過多個兼職。

  上世紀九十年代,這種治療不屬于公費報銷項目,而每做一次就要花費5元錢,對于普通家庭來說,是一筆不小的開支。為了讓兒子盡可能地接近正常人,鄒翃燕把自己培養(yǎng)成了按摩師。一有時間就給兒子按摩手腳,午休時間,她也要跑回家陪兒子玩撕紙游戲,兒子治療需要錢,她就到外面兼職,跑遍全省給企事業(yè)單位做培訓,中間還做過五年兼職賣保險。當初決定留下丁丁的時候,丁丁的爸爸并不贊成,所以,丁丁的治療過程,爸爸也不參與。丁丁十歲的時候,他們做出了離婚的決定。

  鄒翃燕:我還是抱了希望的,我希望他能參與,畢竟那是他的孩子,其實我們那個年代的人,沒有誰是要去離婚的,不想離婚的是吧,好好的一個家,而且孩子是這種情況,我覺得能給他一個完美的家是更好的一個狀況。最開始就說他要放棄,我說我要留下,他說要留下,要留下你就自己管,我說行,我自己管。

  記者:我無意刺探您的個人生活方面的一些秘密,我只是想知道有沒有自己覺得一個人帶太累了,往前走走不動的時候?

  鄒翃燕:爺爺奶奶,姥姥姥爺都會來幫忙,我特別忙的時候,他們也會來幫我,但是整個治療他們幫不了。

  記者:所以我看到的不容易,更多的是你作為母親的不容易,你為什么能夠始終把孩子往前推著走,誰是你的動力,你的動力來自什么地方?

  鄒翃燕:孩子來到這世上悄無聲息,我不希望他離開這世界的時候,也是悄悄就走了,他可以。因為通過一步一步走過來,我發(fā)現他可以,他可以做成一些事,可以通過努力學到別人學到的東西,甚至掌握一些別人掌握不了的知識,既然可以為什么不努力?

  丁?。?/strong>我媽經常說一句話,女為母則強,她說她自己也并不是一個堅強的人,她上大學的時候,有人說她是林黛玉,嬌嬌柔柔的感覺,但是她說她自己也想象不到,她說有了孩子,說這個孩子,如果不管他,那怎么辦呢,她說我能養(yǎng)他養(yǎng)到二三十歲,那我老了,我70歲了,他四五十歲的時候,那他怎么辦,所以無論如何哪怕有1%的希望,也要盡100%的努力。

  努力就會有收獲,丁丁的成長證明了這句話,四歲多的時候,丁丁終于能夠穩(wěn)穩(wěn)地走路,不再摔跤了,五歲半的時候,他學會了跳躍,七歲的時候,他成了一名小學生??墒?,一個在運動能力上和同伴存在差異的孩子,是否能順利融入到群體中,是鄒翃燕新的擔憂。

  記者:一旦進入到社會麻煩就來了,有些事情不是你作為母親,能夠說我有恒心我有毅力,我不委屈我不哭,不是這些東西能解決的了。

  鄒翃燕:比如說一年級的時候,他被女生欺負,因為他跑不動他跑不了。

  記者:那你不急,我兒子遭人欺負了?

  鄒翃燕:我想辦法,急沒有用,急解決不了問題,我經歷過那么多事情,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,一定要想辦法,所以我跟孩子說如果同學起哄推推搡搡,你就到辦公室門口站著,別告狀,告狀了,打得更厲害,但是你不要離開辦公室,打上課鈴了,你再去上課,同學就不會打你了。

  記者:找保護傘?

  鄒翃燕:對。

  記者:有一次他被一個女同學,被他們班長踢了一腳,回來以后這塊,腿上一大塊瘀青,我很心疼。

  記者:你沒有作為媽媽去找那些孩子說理去?

  鄒翃燕:然后去了,我下午就去教室找那個孩子了。

  記者:沒有訓她嗎?

  鄒翃燕:沒有,我這樣跟她說的,我說今天丁丁犯了一個錯,對不對,把你的書弄地上了,她說嗯,我說丁丁你給她道歉,你怎么把同學書弄地上去,丁丁就很配合,對不起,他很乖,對不起,我說丁丁我問你,你是故意的嗎,他說不是,我說是不小心,他說是的,我就問那個班長,我說丁丁是不小心,把你的書弄地上去了,你有沒有叫他給你撿起來呢,沒有,我說你是怎么處理的,我說你是不是上去就給他一腳,我說他給你道歉了,阿姨不要求你道歉,你是班長,要團結同學幫助同學,小朋友都在旁邊看著,我說來你們倆拉拉手,還是好朋友,我說以后丁丁犯錯,你就幫助他好不好,不要踢他,用嘴來幫助他,不要用腳,好,我覺得這樣解決了之后,因為當著全班同學的面,不然的話,我覺得他可能會受更多的欺負。

  類似的情況不僅發(fā)生在小學,而是無可避免地伴隨著丁丁的整個求學之路。 

  鄒翃燕:初一的時候,當時其實他可以不參加軍訓的,學校出個證明就可以,醫(yī)院出個證明就可以不軍訓了。

  記者:那你為什么非讓他去?

  鄒翃燕:我覺得這是一個磨礪他的很好的機會。

  記者:他總要長大,他已經上初中了,我如果總是保護他,小心翼翼護著他,他將來總得面對他人的眼光,他人的不理解,與其到時候突然變得一下不能接受,還不如慢慢地讓他正視自己的特別?

  記者:發(fā)生了什么那一次?

  鄒翃燕:同學就起哄,他肯定做得沒有同學好,比如說正步走的時候先要抬腿,他一條腿現在都站不好,一條腿他就會倒,他就會倒下來,有的同學是故意搗亂,歪歪倒倒不好好站,他就是站不好,教官就罰那些孩子,沒有罰他,小朋友就不服氣了,為什么他站得比我們還差,不罰他罰我們,教官脫口而出,他是腦癱,孩子們哪知道什么叫腦癱,就編順口溜罵他。

  記者:用什么樣的語言去傷害丁丁呢?

  鄒翃燕:武漢人說那個傻瓜叫勺,丁丁是個勺。

  記者:那孩子聽了會?

  鄒老師:這當然很難過了,對吧,而且就是小朋友起哄,把他的文具藏起來,書藏起來,而且傳來傳去,讓他去截,截不到。

  記者:在這種情況下你不著急嗎?

  鄒翃燕:我覺得是這樣,我覺得第一,他確確實實在某些方面,運動敏感程度,靈活程度不如別人,所以第一絕不挑事不找事,第二在矛盾發(fā)生的時候,我的辦法是能夠回避就回避了,不計較就不計較了,心寬一點,我說男子漢大丈夫,心寬一點又怎么樣,對不對,吃虧是福,當然說吃虧不能吃太大的虧,不能沒有底線。

  最初給丁丁做康復治療的時候,鄒翃燕只是希望兒子將來能夠生活自理,但丁丁在學習的過程中,能保持極高的專注力,學習成績一直優(yōu)秀。